乔治亚·欧姬芙被列为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大师之一,她是现代主义艺术先驱。她活了将近百岁,艺术和人生都堪称传奇。
1955年,彼时的草间弥生才26岁,还默默无闻,她写信给已经68岁的欧姬芙寻求帮助。“虽然我在远方,虽然我在艺术的道路上才刚刚起步,我恳请你为我指路……”欧姬芙回信给草间弥生,表示愿意在美国推荐她的作品,并将自己的专属经纪人介绍给她。
日后成为当代艺术巨星的草间弥生在访问中谈到:“我年轻时非常幸运,遇到一本欧姬芙的画册,于是我梦想去美国,并给她写信。”
草间弥生是幸运的。大多数时候,一身黑衣的欧姬芙孤傲于世,不屑与文艺圈交往。只身游历欧洲诸国时,拒见了非常渴望结识她的毕加索。到了晚年更是与世隔绝,曾有很多狂热的粉丝千里迢迢赶到欧姬芙偏僻的住地,只为一睹“女王”真身。
有一次,很多热情的学生前去拜访,礼貌地问候她:“欧姬芙小姐,我们专程远道来看你。”她站在他们面前,冷冷地说:“好吧,这是我的正面,”然后又转过身去,“这是我的背面。”最后,当着众人的面把门关上。
传奇之花萌芽
1887年,欧姬芙出生在美国威斯康辛州一个热闹的大家庭,在六个兄弟姐妹中排名第二。童年时期,她就表现得异于常人。带着妹妹们爬大树、钻牛圈,她喜欢把手伸到牛嘴里,感受牛舌扫过指尖。
她还有个怪癖,因为无法抵抗泥土的芳香,偶尔俯身抓上一把,直接送进嘴里品尝。她热爱土地上的一草一木,学着描摹它们的形态,很小就极富绘画天赋。上中学时,美术老师特意给了她画室的钥匙,让她单独使用。12岁,她就下定决心要当个画家。
后来,她被推荐到纽约艺术学生联盟读书。然而,因为父亲生意失败,家里中断了她的学费,她只好回到芝加哥,做了一名美术老师却依旧异想天开。有一次,她因把马牵到了教室让学生画,被校长批评。
此时的欧姬芙,更加突显个性。她剪了男式短发,穿着男式衬衫和方头皮鞋,俨然一个英俊小伙。有人认为年轻时的欧姬芙,曾与要好的女同学发展了同性恋情,并影响了她的一生。
缪斯与伯乐的旷世之恋
年轻时的画廊主阿尔弗雷德·斯蒂格利茨 ,他的画廊率先在美国介绍塞尚、马蒂斯和毕加索等欧洲现代主义画家,是当时美国唯一为现代主义奔走呼号的助力者。此时,欧洲人还把美国看作一个满是牛群和土包子的国家。
崇拜欧姬芙的好友将她的作品推荐到“291”画廊展出,画廊主阿尔弗雷德·斯蒂格里茨对她的画一见钟情,他惊叹:“女人也能将自己的感觉画出来!”,欧姬芙和他就这样相识了。
他们开始通信,她谦虚地称他为“斯蒂格利茨先生”,并经常附上自己的画作。斯蒂格利茨当时与一位不通艺术的啤酒商继承人结婚,婚后他生活暗淡,欧姬芙充满深情的信让他重焕生机,他们互相给彼此写了2万5千多封信。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位大胆探索抽象画的天才,充满幻想和天真,这在他内心引起了一股父亲般的兴奋。在他眼中,她是“一个伟大的孩子”。
1916年,他决定为这个年轻女教师举办个人画展,这在当时是破天荒的事情。一个女人的画作竟然可以堂皇地单独做展览。后来,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独到而犀利的。虽然,那时他的经济已经出现了问题,但他还是用最后一笔钱把她的作品推到了人们的面前,他是她的伯乐。
斯蒂格利茨是美国艺术的功臣,他不仅一手捧红几位像欧姬芙这样的本土伟大艺术家,还创办杂志扶持一批摄影新人,推动世界当代艺术中心从欧洲转向美国,被誉为“美国现代艺术之父”。
欧姬芙接受斯蒂格利茨的邀请搬到纽约,借住在他甥女的公寓里。两个月后,两人陷入情网。当时的斯蒂格里茨已经52岁,而且是享誉盛名、身兼各派的全才摄影家和商人。姬芙还是不名一文的小画家,但是惺惺相惜的他们义无反顾地相爱了。斯蒂格里茨为了和欧姬芙在一起,与结婚二十多年的妻子离了婚,搬到画室和欧姬芙开始了同居生活。
他开始不分昼夜地拍摄着她的身体,“我对你所有的感情都凝结在这个瞬间。”他在暗房里拎出湿漉漉的图片对欧姬芙说。
当时摄影术诞生不久,受绘画影响很深,人们将摄影看作是绘画的模仿者。斯蒂格利茨创立摄影分离派,意在强调摄影是一门独立的艺术,将摄影对绘画的依附中剥离出来。他拍摄的欧姬芙系列直接将爱情浪漫赋予其中,强调摄影是一种爱的方式。
斯蒂格利兹运用自己充沛的人脉和独到的艺术眼光,在当时保守的民风下,推出拍摄欧姬芙的裸体作品展,在纽约造成轰动,引起广泛的讨论与话题。人们因为好奇而想认识这位女画家,因想了解这位女画家而主动买下她的画。在斯蒂格利兹的推波助澜下,欧姬芙的画家生涯走向高峰,成为众所皆知的画坛明星。
接着,她的创作蒸蒸日上,斯蒂格利茨对欧姬芙说:“画要让有钱人买下才叫做艺术品,否则即使画得再好,无人问津,也会终生埋没在乡间。”
通过斯蒂格里茨的炒作,欧姬芙的画作都以极高的价格出售,她的名气也如日中天,渐渐盖住了斯蒂格利茨的风头。
为了引起更大关注,斯蒂格利茨有意地向艺评界暗示欧姬芙画作中蕴含的“性象征”意味。联系到之前那些惊世骇俗的裸体照,欧姬芙的画很快就被贴上了特殊的标签。这让将绘画视为灵魂的欧姬芙受到极大伤害,她努力辩驳,却显得苍白无力。最后,她只能缄默。
斯蒂格里茨对欧姬芙说:“你找到了自己,成为了自己,拥有健康和活力,如我所愿。我成功了,你也是,但是我们都各自失去了一部分,这就是我们生活的讽刺。”
他们的感情开始出现裂痕。欧姬芙本想孕育一个孩子,斯蒂格里茨却恶言相向地告诉她:“你在这个世界是来画画的,而不是孕育孩子!”接连的打击令欧姬芙的精神开始崩溃,他变得怨气十足,并被疾病纠缠不休。
她不得不时常放下画笔,为他买药煮饭,听他的抱怨。然而,欧姬芙也开始了经常出走。两人的感情裂痕越来越大,斯蒂格利茨与年轻的助手诺曼展开新的恋情。欧姬芙也和女画家弗里达传出同性绯闻,他们在这场战争中伤痕累累。
受伤的欧姬芙逃到满是沙漠与岩石的新墨西哥州,她要切断和斯蒂格利茨的精神脐带。她开始画白骨与岩石、生命与死亡,这个面容坚毅的女人在大西部过得如鱼得水。
斯蒂格里茨寄来的信件写道:“真不敢相信,你已离我而去,你现在是在自己的国度里。”直至斯蒂格利茨生命垂危之时,欧姬芙才回到原来一同生活的地方送他最后一程。
斯蒂格里茨始终是爱欧姬芙的,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,他也在公众面前捍卫着欧姬芙的权益。即使生命垂危之时,也心心念念地死在她怀里。斯蒂格里茨1946年去世时,其作品已几乎被世人遗忘,欧姬芙耗费后半生的精力恢复其美国现代摄影之父的名声。
他们经历了如胶似漆的缠绵,也经历了相互伤害、相互亏欠的遗憾,但自始至终他们是相互陪伴的。也许,在爱情上,他们不是最好的伴侣,但对于艺术,他们是绝佳的知己。
崭新的篇章
1929年,当欧姬芙第一次踏足新墨西哥州的土地。这里有的是大片大片的沙漠、未经雕琢的景致、狂暴莫测的天气。
新墨西哥的一砂一石、一花一木、湛蓝的天空、广袤的荒原,动物遗骨在阳光下烤的雪白,光秃的大山让她自由孤独的灵魂无比兴奋。荒凉之美俯仰皆是,为她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灵感——她的生命又一次发生改变。
此后,欧姬芙每年夏天都要独自到新墨西哥作画,然后把作品带回纽约,这样的生活状态一直延续到1946年。她不停地写信告诉好友,她是如何迷恋新墨西哥州纯净的天空、自然的光线、多变的云影。1949年斯蒂格利茨去世后,她正式移居新墨西哥州,开启了自己独居的艺术生活,直至去世。
欧姬芙说:“我不喜欢幸福这个词,因为太短暂了,我一向着迷于许多有趣的事情。对我而言,有趣的事情比幸福更重要。”如同最了解她的斯蒂格利兹曾经说:"我不是她的丈夫,她的丈夫是她的画。"
一花一世界
欧姬芙的绘画作品已经成为20年代美国艺术的经典代表,她以半抽象半写实的手法闻名,主题相当具有特色。多为花朵微观、岩石肌理变化、海螺、动物骨头、荒凉的美国内陆景观为主。她的作品中常充满着同色调的细微变化,组成具有韵律感的构图。
欧姬芙最被大众熟知的当数花卉主题作品,巨大的尺幅给予她的花儿们蔓延滋长的空间。她那如放大镜般的“窥探”,呈现出微距摄影式的视觉奇幻。
她说:“当你手上拿着一朵花,端详着它,你便拥有了当下的世界。”她把世界变成了花朵,用色彩构造了一个绚丽而精彩的女性世界,为女性争得艺术上的声名,被尊奉为女性主义斗士。
现代主义艺术崇尚金属感、光滑流畅、摩擦力为零,超现实主义画家们从玛格丽特到契里柯都有这样的感觉。
上个世纪20年代的时候,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,许多男性评论家从“性”这个角度来阐释欧姬芙的作品,他们认为欧姬芙画中的花朵与人类生殖器官相似相通。
到了70年代,许多先锋女性艺术家也这样看待欧姬芙的作品,并且把欧姬芙奉为女性肖像大师,但是被欧姬芙果断拒绝了,也拒绝了和女性艺术家的合作。她说:“男人们称我为最棒的女画家,我想把‘ 女 ’字去掉。”
生如夏花
欧姬芙在世间活了98岁,即使头发花白,她为摄影摆出的姿势也绝不害羞。晚年的欧姬芙,与相差60岁的小情人之间超凡脱俗的恋情为人传颂至今。欧姬芙永远不会被任何观念和潮流所淹没。
美国当代艺术火爆全球之时,欧姬芙垂垂老矣,她孤独地生活在新墨西哥州的荒原,毫不关心世事的变化,仍然在作画,湛蓝的天空和无边的孤寂似乎是她永恒的题材。对于那些行动绘画和现成品的复制,她不屑一顾,她始终认为:艺术是从心灵中涌现出来的,是生命的呈现方式,她的艺术历程就是体验生命的历程。
欧姬芙确实是神秘的,她的作品一经问世,引起轰动的同时,也引起无数猜测。尤其在世纪之初,那个传统势力仍十分强大而又躁动着现代主义的时代。
尽管关于她的评论不计其数,但她从不对自己的作品多作阐释,就像她的生活一样。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,总是使她不停地出走,远离人群,在孤独与静寂中她与心灵对话。
只有她在生活中最真实的一面才能解释她的艺术。每当她在事业、精神和感情上陷入危机之时,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偏僻的荒原,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,那是她自我的藏身之处,她是自然之子。
在那个对女性重重束缚的年代,她只违背了一次天性。她说:我有生以来一直非常胆小,但我从来没有因为胆小而不做我想要做的事。